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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章 衣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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趙覆安問:“聽聞你打了二弟?”

沈觀魚從供狀中擡眼:“聽聞?是趙衣寒本人告訴夫君的吧。”

“觀魚聰穎能幹,為夫慚愧,”他是為修好而來的,被揭穿了也不尷不尬,說道:“但如此掌摑人臉,衣寒到底是做主子的,臉上怎麽掛得住,你再生氣,家法處置也就是了,也免得你失了儀態、疼了手。”

這就是又要來教訓她,沈觀魚懶得爭辯:“夫君教訓得是,觀魚謹記。”

趙覆安見她仍舊謹順,心中欣慰,幹脆拉起了她的手:“家中事亂,但一切有你操持,長幼和睦,我心甚安。”

面對他突然的親近,沈觀魚僵了一順,才慢慢放松下來,道:“都是觀魚的本分罷了。”

聽進趙覆安耳裏十分熨帖,他難得提起:“知你辛苦,等晴爽之日,咱們就將這些俗務拋了,帶你到郊外馬場打馬球可好?”

他其實不善馬球,這是沈觀魚來京城後養成的喜好,還是兩人初成親時,沈觀魚私下說與他聽的。

當時趙覆安雖樂意陪她去,只是勉強跑兩圈,就在一旁坐著飲茶,她下馬回來時,趙覆安的目光都不太對勁。

馬場上又不少男子策馬,自然分隊對陣,沈觀魚是馬場上最驚鴻瀟灑的身影,即使知道那是世子妃,多少雙眼睛都忍不住放她身上,趙覆安自然不快。

因著那眼神,沈觀魚其實不大喜歡他遷就自己去馬場,王妃私下也點過她不該因世子的寵愛而忘了身為世子妃的儀容規矩,所以兩人去過兩次之後,她就說不喜歡了。

二人的疏遠已有兩年之久,趙覆安大概是忘了她說過不想再去的事。

但見他要對她示好,沈觀魚也只能應是,又說了幾句關心的話,視線又落回手中的供狀。

眼見氣氛正好,趙覆安手中柔荑如一團凝脂,更見美人光潤玉顏、氣若幽蘭,便傾身想親親她的臉。

湊近的人影落在了供狀上,擡頭就見趙覆安面容就在咫尺,沈觀魚少有在這個角度看他,陡然生出了陌生感來,她下意識地避開了。

正端茶進來的扶秋也楞了神,世子這姿勢是什麽意思。

“出去。”趙覆安面有赧色,沈聲道。

扶秋回過神,忙行禮:“世子爺恕罪!”而後匆匆出去了。

“沈氏,”他覺察到了沈觀魚的躲避,不耐道,“你到底對我有幾分情意?”

沈觀魚也不自在得很,但她對兩人情誼的隕滅問心無愧,索性放下供狀認真敷衍他:“我對男子的所有的傾慕,都在夫君身上了。”

這話倒不假,從前自然多少有些女子對夫君的傾慕,只是消散到如今已經不剩多少了。

不過趙覆安不知道,聽在耳中無異於表白,他眉目松緩下來,也明白兩人許久未親近,陡然靠近確實突兀。

此時旖旎氣氛消散,他看著沈觀魚凜然不可侵犯的神色,也不好再來一回。

想起事來,又貼心解釋了一句:“那莘娘之事你實不必放在心上,我不過與她在筆墨上有幾分相投的言語,你若不喜歡,我往後就不去了。”

他說是便是吧,沈觀魚也算看得明白了,他再是喜歡莘娘,有隱疾在身不願被人知道,納回來隱瞞也是費力,才會拒絕。

自己若再三提這事,只怕趙覆安會覺得存心刺他。

況且她也沒淪落到要殷勤給夫君納妾討寵的地步,這話就此擱置下了,夫妻倆又恢覆了表面的和睦。

趙覆安只說晚上要留下,沈觀魚也隨意地點了頭,不過是床睡得窄些罷了。

“你在看什麽?”趙覆安終於註意到她手上的東西。

沈觀魚也不藏著掖著,大方遞給他:“回沈家那日,落雁給我供狀。”

他只略掃了一眼,有些不快:“你怎麽還在意這件事,看了又有何用,平白添擾罷了。”

事關她妹妹全家的性命,趙覆安自己不在意也就罷了,還疑惑她為何不當一個無心之人?

沈觀魚心裏不悅,脫口便問:“不關心我妹妹的死活,難道還天天盯著夫君去沒去華章園嗎?”

趙覆安被她懟得一噎,越是深思越覺得她在嘲諷自己,夫人的親人尚生死一線,他卻尋歡作樂、毫不在意,沈觀魚要說的是不是這個?

他的火氣騰得一下就上來了,沈家早已敗落,娶她回齊王府唯一的用處也成了打理庶務,做個世子妃已是高攀,竟還對他心有怨懟。

趙覆安斥道:“沈氏,外頭的女子不過是隨時而換的衣賞,我不當意,你再咄咄逼人就是善妒,況且空印案並未小事,齊王府庇護你一個已是天恩,你難道還要為這力所不及之事對王府心有怨恨不成。”

“你說什麽?”

沈觀魚突然盯著他,明潤的杏眸中劃過犀利的光。

趙覆安心裏打了個突,一瞬竟覺得自己被她掃視了個透徹。

他哪裏說錯了不成?

這也是趙覆安有時覺得沈觀魚難以親近的緣故。

她帶著疑問打量自己時,目光像審視犯人一樣,和她那個早死的大理寺卿父親如出一轍。

趙覆安只當沈觀魚的問話是惱羞成怒,起身負氣道:“你既對我有怨氣,今夜我不留也罷,你自己好好想想吧!”

然而沈觀魚已經沈浸在自己的那一間劃過的靈犀中,沒有在意他突然離去。

方才趙覆安那一句“隨時而換的衣裳”突然提醒了她。

沈觀魚想起舊年沈落雁曾和她提起,張憑雲是沈落雁嫁過去後才承的登州指揮僉事職。

從前穿的都是棉布裏衣,這時才發現軍營裏分發的苧麻衣會讓他全身泛紅。

沈落雁也嫌他穿的軍中分派的裏衣粗糙,他也就同沈落雁這個嬌小姐一樣,夏立後穿紗質裏衣,秋分後就會換成綢。

沈落雁絮絮叨叨說了不少,沈觀魚還提點過她,莫要將夫君的私事拿出來說。

案發時值初春,張憑雲住在軍營單間裏值守,而不是軍鎮中的宅子,所以小廝才有機會收拾他臟衣簍裏的衣裳,交由營中的搗衣娘,並以極快的速度東窗事發了。

這供狀看著沒有問題,連沈落雁的口供都有,只說張憑雲平日言行無半點異常,卻存在細節上的缺漏,若是她能知道得詳細些,或許能有轉機。

值守房裏的小廝收拾時,將衣裳一團,可能沒發覺衣服的材質,但洗衣裳的搗衣娘不可能不發現,是張憑雲穿了軍營發派的衣裳,還是搗衣娘沒註意到這一點呢。

“讓人把落雁悄悄請到府裏來。”事情緊急,沈觀魚不想耽誤時間,她要親自問沈落雁。

沈落雁很快就接來了,“姐姐,可是有什麽事?”她如今似驚弓之鳥,稍有風吹就會驚惶,人也瘦了一大圈。

沈觀魚問:“張憑雲去值房會住幾日,帶幾身衣裳?”

沈落雁答:“兩日,那值房是每個值守的僉事輪流住的,所以憑雲只會帶一日的衣裳。”

“你可見過那件被搗衣娘洗壞的衣裳?”

“沒有。”

“這兩年他一次也未穿軍營發的衣裳,也沒人知道?”

“憑雲不會說自己因為我換了裏衣穿,僉事每半年分派的一件棉裏衣都會拿回家,全是新的,就放在府中舊櫃子裏。”

“僉事的這些衣裳和尋常士兵可有不同?”

“尋常士兵發的是苧麻布做的,憑雲娶我的時候,剛繼承了僉事職位,起初沒發棉布裏衣時,穿的也是苧麻布,我才嫌棄粗糙,他就換了綢緞啊、葛布這些好料子。”

沈觀魚心頭一跳:“意思就是說……兩年來四件棉布裏衣都存在了府中。”

沈落雁想一想也明白過來,拉著問:“姐姐,這能證明憑雲是無辜的,對不對?”

她有了點眉目,不似之前迷茫,囑咐她道:“這事還待細查,你回去莫要聲張,別打草驚蛇了,事情交給姐姐。”

沈落雁看到了希望,用力點頭:“嗯!我知道了姐姐,等憑雲沒事了,咱們就一塊在家裏吃飯”

“好了,別哭了,”沈觀魚擦她眼淚,“回去好好睡覺吃飯,任何事有姐姐在呢。”

姐妹倆又說了一會兒話,沈觀魚就知道了王妃那邊只怕得消息了,她不好多留沈落雁,讓扶秋把她趕緊送回沈家去了。

等扶秋回來,沈觀魚的信已經寫好了:“只能累你在跑一回,拿著這銀票還有信,去鬼市交給程六叔,讓他照信上的去登州查清楚,快去快回,絕不能耽擱了。”

人出去後,沈觀魚站在軒窗前,看著院內的白墻碧樹陷入安靜。

若是一切如她所想,那張憑雲就還有機會,只是不知道大理寺那邊還有沒有時間。

她並不知道的地方,趙覆安滿面陰沈離去之後,沈觀魚美則美矣,不識好歹,一個敗落官家之後,他平日還不夠給她臉面,真是蹬鼻子上臉。

但他也並沒有再出門,只是過了幾日也不見她過來認錯。

心裏郁氣正深的時候,業平悄悄來獻了一張花箋,是莘娘送來的,上頭簪花小楷殷切問候,半分不言相思,卻處處難掩情意。

看著那張花箋,趙覆安在一想沈觀魚那難以親近的樣子,到底起身出門,走到門口就遇到了趙飛月。

“哥哥,我正找你呢!”趙飛月眼睛一亮。

趙覆安問:“何事?”

“我同各家小姐組了個詩社,今日在游船畫舫結社,這回的彩頭是一對點翠石榴鬢邊花,我實在想要,哥哥你陪我去,幫幫我吧!”

原來是這事,他有些無奈:“飛月,那詩社都是女子,我如何去得,平日裏不好好努力,今日才來抱佛腳可不行,若真想要,改日哥哥給你買就是了。”

“我就要那一對!前次奪了魁首的方蕙笑話我,偏她看中那鬢邊花,我絕不會讓她如意!”

趙飛月抱著他的胳膊不肯撒開:“哥哥,你就陪我去吧,不讓你幫我代寫,到時候就提點我幾句,求你了!”

禁不住趙飛月的央告,趙覆安到底無奈:“我實在不能去那女子堆了。”傳出去他名聲還要不要了。

“哥哥你就在隔壁間裏,我尋隙悄悄找你去,沒事的!被人見到只說是陪我來,為著守禮坐在隔壁了。”她說話間已經拉著人出去了。

趙覆安沒辦法,還是被她拉出去了。

這日恰巧是浴佛節,沈觀魚早早穿上後擺曳地的對襟大袖衫,頭戴珠翠冠,隨著齊王妃一道入了宮。

作者有話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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